吉他日记|请多多关照,矢车菊蓝的音乐启蒙

01

小学低年级时，我妈带着我住在工厂二楼的宿舍间里。墙是斑驳的墙，但抵得住锻造车间传来的铸铁声。那里的屋檐超出扶栏一些，每逢梅雨季或是台风季，我就会踮起脚尖，手拿空塑料瓶，收攒屋檐滴下的雨水，我把它叫作“神仙水”，对大人们说喝它可以包治百病。

开学季的一天，有个我不认识的大人在工厂门口拉住了我。那是个瘦削的阿姨，剪了短发。她问我，惠忠叔叔有没在妈妈二楼的宿舍间里待过。惠忠叔叔是我妈工厂的卡车司机。他前几天还在二楼的宿舍间里放香港的电影录像带给我和鹏仔看。但我就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有些话说出来似乎是不对的。于是我对那阿姨说，“没有。”

像马儿撒欢跑的时光模糊了很多记忆，我也不记得我是否再次见到过那个阿姨，只是听人说，她是惠忠叔叔的妻子。

如柱的雨水拍打着我的掌心，除了对暴雨的记忆，就是后来，我妈成了新娘子，惠忠叔叔成了新郎官。

记忆在某个点有一个裂谷，往前是工厂里偶尔会带着我们玩的惠忠叔叔，往后是我的继父，那个在无数家庭纷争中有着他身影的人。然而，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我至今都划不了这个等号。

冥冥中的天意在讲，一代人犯下的过错可能需要下一代人去偿还。

弟弟出生时是个唇腭裂儿童，一、二岁时去上海的整形医院做了手术，如今是个二十来几、一米七多的小伙子。他快乐吗，有女朋友吗？我没有问。只是每次开车接送我时，弟弟播放的车载收音机，总是传来忧郁的曲子和忧郁的话语。

幸福是最大的麻醉药，痛苦的感觉让人清醒，这是我的呓语梦话。

二十四、五岁，研究生院毕业时感情生活还是一张白纸的我，曾对着生日蛋糕大声许愿，“我要好工作和小白脸。”

找到合适的工作自然是个成长过程，而找到一个能走到一起的人更是件难以捉摸的事。

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在工作调动到广州后，就提出了分手。原来单方面的爱是“从尘埃里开出的一朵卑微的花”。从北京南下回上海，我遇见了以前大学时在图书馆一起上自习的学弟，他成了我的第二个男朋友。但他接受不了我不稳定的身体状况，一年后也提出了分手。大约这就是经不起现实考验的恋爱。

16年末，我和一麟一起主持报社年会。我在这过程中居然对小我6岁的一麟产生了好感，而6岁正好是我妈比惠忠叔叔大出的年龄。我等着一麟在微信圈晒出自己结婚的照片，等着他把一袋袋喜糖发给我们吃。我没有去追求什么，因为我不想给这世界带来多一丝的纷繁。我接受冥冥的天意，我愿去偿还上一代人犯下的过错。

02

所以，来老师教室学习前，我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喜欢上谁。我的吉他之旅，只想让自己快乐些，让和我一样的人快乐些。

一个初冬的午后，阳光有些许柔和，老师向我讲起了音乐节拍的含义。他让我随便放首自己常听的音乐，于是我放了手机应用中点播率最高的《女儿情》。

我喜欢电影《大话西游》，也喜欢《女儿国》的故事。故事里女性的爱而不得，男性的爱而不能，在《大话西游》上映时我十一二岁时，就打动了那个还是豆蔻年华的我。

电视版《西游记女儿国》上演时，自己还太小，等到长大到喜欢这个故事这首歌时，也到了故事里的人物学会隐忍的年纪。

“那一年，他离开女儿国。她在城头似哭似笑，当着百官的面，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唐玄奘，下辈子娶我可好？’夕阳下，白衣骑白马。风沙漫天看不见他的表情。僧人不语，只余风声喧嚣。这一年，他圆寂。千佛诵经，万众朝宗。他走时候却只笑着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好！’”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师，随后意识到自己正伴随着这首曲子喜欢上了他。

“刚才那首是三拍子，”老师说。

“哪首？《女儿情》吗？”

“不是，再上一首，那首日文曲子。”

老师是个知名的教学者，网上也有有关他的报道。我了解到老师也是单亲家庭成大起来的孩子后，同病相怜的情感又增进了一层。

1月下旬，上海飘起鹅毛大雪的那天，我开心地打扮了下自己，踩着雪片，去上老师的课。只是，在到达教室的那刻，我的魂儿飘起来了，人也傻了。我的幻觉中，把自己想象成老师的一个音叉，会帮他辨别音色。后来生病时的事，很多在病好后也不记得了。

随后，便是智商降到让理智的我唾弃，那种见了帅哥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连人民大会堂都去当过会议志愿者的我捂脸。

我给老师画肖像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偶尔会毒蛇几句他身边的异性；七夕节花够买10袋猫粮的钱准备的香奈儿男士香精，在被老师拒收后，又想着中秋节送他绵羊手作品。

而老师是个已婚男士这个概念也一直没有被我清醒地认识到。

直到，我翻开了他的微博相册。

那里有戒指，有婚纱照，有婚车，有婚房的对联，有抿嘴笑的老师，有他对爱人的情话：“她收下了我的戒指，那里有我的爱和承诺”。

下节课，我就该上C大调了。老师曾说，这才是真正开始学习了，先前的都是铺垫。

我学习音乐的基调，从一地烂漫春花的缤纷，变成了让人沉默、只会呆呆望着的矢车菊蓝。

但这也不错，比起一开始的漫无目的，现在的我该会很刻苦地学习吧。也只有更刻苦的学习，才能尽快地学会吉他这个乐器，尽快地，从老师这里毕业。

请多多关照，矢车菊蓝的音乐启蒙。

03

我路边休息的旅人（附）

我路过一幅画，

路边休息的旅人

对着我浅浅地笑，

一手扶着水壶，

一边是行囊和柱杖。

我见过这样的眼神，

倦意中想念着家。

他该是17、8，

疑惑地离开了家，

不知道告别的久，

转眼已沧海桑田。

于是万千的异乡，

遍地都有了他的迹。

去过棕榈参天的南国，

也到过飘雪的北国，

还有据说是泥土

也飘着岁月气息的中原。

而如今我路边休息的旅人，

也有了他的家和妻，

在纸鸢升孩童乐的春，

弹拨着他心爱的琴。

那年我17、8，

快乐地离开了家，

以为是短暂的别，

却不料是失根的逐。

在途中我落魄了魂，

破碎了世界破碎了心。

我挨着我休息的旅人，

播放起我心爱的曲，

那是个初冬的午后，

阳光也柔和光亮。

我抬头看一眼他，

仿佛是镜中的我。

我用我剩下的不累，

为他生起了一团火，

我喜欢他就着我暖手，

因为火光中有他的影。

可是，我路边休息的旅人，

我灵魂的乙醇已慢慢燃尽，

恍神加之恍神在向我预警，

我熄灭了为他而燃的跃动。

终于，我明白，

我路边休息的旅人，

你是我行刑前的慰藉。

往后是人间的非人放逐，

等待着我和我的人生。

耳边响起了妈妈的歌，

唱在那个失魂的夜，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这大概是宿命中的偿还，

也大约是我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