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与卑微丨当浪荡吉他手遇上痴情哑女

吉他手砸烂了自己的吉他。

火车轨道边，女人面露惊惧：吉他手把吉他对着树干抡了下去，大吼着“我犯了个错误”。女人因为大半夜被拉来轨道旁看火车，满腹恼火，愤怒地回道“我也犯了个错误”。她却不知，自己只是艺术家找来替代已经错过的真爱的赝品，总是已经失去爱情才会珍惜。

▲《甜蜜与卑微》凤凰卫视电影台8月24日 21:15播出

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爵士乐鼎盛的芝加哥。

天才爵士吉他手埃米特·雷（Emmet Ray）非常敬畏被称为世界第一吉他手的姜戈（Jean Reinhardt），认为自己无法超越，只能屈居第二：每次见到姜戈，他要么流泪，要么晕倒，甚至因为乐队成员的戏弄称姜戈在观众席而不敢上台。

埃米特流连于各大酒吧剧场，演出挣钱。尽管他在音乐上造诣颇高，但平日里玩世不恭，贪好女色，总爱迟到，且酗酒爱赌博……这些都是作为“艺术家”的品格。

他初次登场，迟到半天终于来到小酒馆，上台solo的第一首短曲目是Parlez-Moi d'Amour（情话）。

这首曲子由霍华德·阿尔登（Howard Alden）演奏并改编，而他也是整部电影里所有男主的吉他独奏的演奏者、埃米特扮演者西恩·潘（Sean Penn）的吉他老师。

有一次在采访里，他说西恩·潘这个演员很伟大：虽然拍这部电影之前完全不会弹吉他，本身也完全没有音乐细胞，但非常聪明和善于观察，光靠对手型，就把自己弹琴时候的样子模仿地惟妙惟肖。

西恩·潘凭此片被提名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狂躁、神经质、却也有魅力、笃定自己是“真艺术家”的家伙。他的两撇小胡子，为这个艺术家角色锦上添花。

在女人问题上，艺术家说：我是个艺术家，艺术家必须独立。

他带女人去郊区，掏出手枪瞄准老鼠射击，然后一起去看火车。这两项是艺术家的保留节目，也无疑是他泡妞路上的障碍。

如果女人对他保有好感，当她们表示要保持“长期关系”的时候，他便熟练地以“艺术”为盾牌表明自我身份，划清界限，找准机会一举逃跑。

也许，艺术家埃米特先生除了自己和吉他什么都不喜欢。

艺术家跟新认识的女人谈论从前的风流韵事。作为听众的女人会意识到，终究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故事的一个角色。

休息日时，埃米特又与朋友去海边勾搭女人。洗衣女工海蒂（Hattie）是一个哑女，因为埃米特打赌输给朋友而与她相识交往。导演伍迪·艾伦（Woody Allen）总是爱在重要时刻笔锋一转，插入这种搞笑的转折。他的电影风格独树一帜，范畴横跨戏剧、脱线性喜剧，让他成为了美国在世最受尊敬的导演之一。但这个滑稽的人，也是能创造感动瞬间的。

温柔顺从的海蒂，总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从弹吉他和打桌球，到打老鼠与看火车。

此片最感人的片段或许是哑女第一次到埃米特的房间。干柴烈火后，她从他的盒子里拿出吉他。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借口带她到自己的房间是想弹曲子给她听的。后来他在单人床上弹了一首曲子，她眼里亮晶晶的，那音乐一定流进了她的心里。

那时埃米特弹奏的是“I'm Forever Blowing Bubbles（我一直一直吹泡泡）”，片中属于他们的爱情主题曲，在不同片段中多次重复，比如海蒂修轮胎，而埃米特在旁边草地上坐着弹琴，还一边比比自己的手不能干这种粗活的时候；埃米特打开海蒂给他的生日卡片的时候；埃米特知道自己最终失去了哑女，一边哭一边对着树砸烂自己的吉他时的背景音乐也是这首曲子。

海蒂的扮演者萨曼莎·莫顿（Samantha Morton）凭借这个“受尽折磨的可爱的哑巴”角色——以角色“话痨”著称的伍迪·艾伦的电影里少有的一句台词都没有的人物，获得了奥斯卡和金球奖最佳女配角的提名。BBC.com的影评人认为她“非常出色”，“她用眼睛来表达意思，恢复了无声电影的技巧。”

海蒂一心一意爱着埃米特，而埃米特一边享受海蒂带给他的苦涩却安稳的家庭生活，一边又不停奚落海蒂，嘲笑她的身体缺陷，指挥她做艺术家不能下手的苦力活。同时还在外沾花惹草，对她忽冷忽热：看到这里，观众或会禁不住代入片名，哑女是卑微的，那么甜蜜又在哪里呢？

这朵沉默的白玫瑰只是安静地陪伴着他，努力工作，在他生日的时候，突然拿出埃米特一直想要的生日礼物：一双价格不菲的羊皮手套。

埃米特忍不住感叹，原来你记得我的生日。

即便如此，埃米特却认为，作为一个如此出色的吉他手，不应该找一个洗衣女工过日子，因此与海蒂分手——他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况且自由的路上，还有那么多漂亮女人。艺术家需要独立、自由和激情。

然而在他第一次提出分开，海蒂嘴一瘪就要哭时，他还是妥协了。

有一天，他对认识没几个小时的名媛布兰奇（Blanche Williams）讲述他从小的社会边缘人生涯与皮条客经历，有志写作的布兰奇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完美了——布兰奇说的就是，“太完美了"。

布兰奇也会与他一起看火车，乐此不疲地与他玩枪击老鼠的游戏 。

于是，声称不会走向婚姻的埃米特抛弃了一直爱他、追随他的纯真的洗衣工哑女，与强势独立的红玫瑰布兰奇闪婚。

布兰奇的饰演者乌玛·瑟曼（Uma Thurman）长相美艳，高挑纤细，实在太符合布兰奇这一角色，之后甚至在《波西·杰克逊与神火之盗》中出演蛇发女妖美杜莎一角。

▲电影《低俗小说》海报

在出演《甜蜜与卑微》之前，她在昆汀的《低俗小说》中“戴着黑色假发，宁静得让人无法辨认；作为一个昏昏沉沉的黑帮女友，她的表现令人惊叹（华盛顿邮报）”。她趴在床上跷着脚叼着烟眼神迷离的样子成为电影史上最经典的海报之一。

说回名流布兰奇与艺术家埃米特，只有伍迪·艾伦才会有这样的幽默：他们结婚，是因为他们都喜欢漂亮衣服。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两只孔雀在开屏。

难道这是属于埃米特的甜蜜吗？

然而布兰奇看中的，是埃米特丰富的底层生活，能给她的写作带来灵感。她与埃米特一起不像约会，而像单方面的采访：看火车时，她问埃米特这种对火车的迷恋是否出于他童年的创伤、是否出于觉得火车阳刚；听说他做过皮条客时，她脱口而出说也想做妓女。他们的交流不过是频率不同的语句输出。

对于埃米特来说，这段婚姻无疑是一种逃避：布兰奇发现他经常在睡梦中呼唤海蒂的名字。

布兰奇与黑帮打手的奸情也十分顺利成章：这都是为了她的写作。

埃米特打算枪杀妻子和她的情人时，“受访者”讲述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故事，给故事增添了传奇与荒诞的真实。本片使用了伪记录片的形式，让几个受访者坐在镜头前，以自己在生活中的真实身份，描述虚构的男主角埃米特的生平。对于观众而言，这个人不再只是存在于电影中的某个角色，而是真实的传奇吉他手。

同时，本片也算是他这一时期作品类型的收官之作。他同一时期的《名人》（Celebrity）便也属于这一类型：运用小品式的叙事方法，把片段式的集锦串联在一起，让电影中发生的故事看起来像是真实世界的选段。

▲电影《名人》海报

之后，埃米特离开布兰奇去找海蒂。然而白玫瑰早已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幸福。

艺术家试图回到原来的生活，勾搭女人。可是女人不喜欢火车，也不可能真心喜欢他。在火车道边，艺术家弹起了熟悉的曲子，突然起身把自己的吉他狠狠地砸烂，反复咆哮着“我犯了一个错误”。

埃米特总是叫嚣着他是艺术家，所以他必须是自由的。但他却在背叛哑女、婚姻失败、回头去找哑女却碰壁后，酗酒度日。最后，录完代表作，大获成功却不知所踪。评论员声称他录制的作品是最具有感情的——在抛弃哑女、回头去寻发现她已嫁做人妇之后。

当然，这绝不是什么浪子回头，这是他的本性。只有当他失去爱情的时候，他才能看得到爱情。

情感上的周折，是埃米特人物性格的外在表现形式，这种表达最直接，也最准确。

剧中的第一个女人反问埃米特，你不觉得如果你将心房打开，自己能弹奏出更好的音乐吗？布兰奇也曾说过，他之所以仅次于姜戈，就是因为他的情感不够丰富——他并非没有感情，他只是不敢承认他的感情。

这个简单的问题，提示了观众，其实对于埃米特来说，一切都是相通的。不只是爱情，他人生的混乱，也源自于他对内心情感的封锁。

他自认为是个“艺术家”，践行“伟大与崇高”，而不是“甜蜜与卑微”：他自己全然不知这种封锁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即便是在得到别人提醒以后，他依然会告诉自己，封锁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他不仅看不到爱情，他也看不到自己。

在他眼中，琐碎的日常生活，简直束缚、甚至扼杀了他的创造力！他当然要离开所谓安稳的爱情，去寻找新的刺激、虚无缥缈的诗意。

然而，有趣之处在于，艺术家历经风雨，疲惫地回家的时候——他当自己是奥德赛远行归来，妻子会永远等待他；却发现了严酷的现实，最“保险”的爱情也消失了。从此艺术也受到反思，录制出最富情感的作品。

他分不清他究竟“适合”什么；他的生命看似因艺术才华丰富多彩，底色却依旧是缺爱又失落的黯淡。他习惯性逃避送上门的适合他的爱情，而是去追求他以为适合他的浪漫。

就像影片的开头，艺术家坐上了月亮，穿着星星的衣服。在这种浪漫时刻，他却发现自己在发抖。纸月亮如此美丽，却靠不住，让他在观众面前狼狈地摔上舞台。

这部1999年的电影《甜蜜与卑微》是伍迪·艾伦在90年代的最后一部电影。据他所说，拍这部电影的那八个月是他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因为天天都可以泡在爵士乐里。

他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爵士乐迷，从小就开始吹单簧管。自20世纪60年代后期起他就开始公开演奏，特别是与典藏厅爵士乐团一起为影片《傻瓜大闹科学城》配乐。每周一晚，艾伦与他的新奥尔良爵士乐队都会在曼哈顿的卡莱尔酒店演出，并以此为由拒绝过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

这部关于爵士乐传奇吉他手的电影剧本在电影上映的30年前就写完了，叫作《爵士宝贝》。

至于这部电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艾伦解释道：“刚开始我想的题目是《甜蜜与炙热》，是一个爵士乐的短语，而且我觉得这个很符合演员的特征。但是后来我觉得《甜蜜与卑微》更好。”

“因为她是甜蜜的，而他是卑微的。”

若要一句话概括本片，着大概是一个失去才懂得珍惜的爱情故事。就像至尊宝的那句“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埃米特想要重来时，哑女已经家庭美满。

即将播出

《甜蜜与卑微》 8月24日 21:15

文 | Lucille

编辑 | Skylar、福尔摩歌